第372章 一人而已(2/2)
有孩童举着风车从他们之间窜过,她侧身避让,发尾扫过他手背,凉得像极北之地的冰霰,偏又带一缕洛神花的暗香。
防风邶习以为常让她走在里面,将她与人群隔开,目光匆匆掠过她从未松开的手。
暮色渐浓时,街角酒肆的布幌子被风吹得鼓起,她拉着他小跑两步,茜红衣摆翻飞间,露出靴尖上绣的银鹿,停在在桥头卖花灯的摊子前,朝瑶指尖拨弄一盏莲花灯。
“我要这个。”朝瑶提起莲花灯与他脸齐平。摇晃时投下的碎光,全落进她抬眸望来的眼睛里。
递出贝币时顺势取走她手中的花灯,回身一瞬,花灯照亮她的容颜。
朝瑶见他不说话,转盼如波眼,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,狡黠地望着他。“果然男人花钱最帅。”
花灯晃动的光影里,防风邶眼眸微睁。她唇瓣擦过脸颊的温热,比极北的岩浆更灼人。他握着灯杆的指节泛白,面上却还端着那副风流笑意,唯有睫毛轻颤,泄露了刹那的失神。
“嘴甜,回礼。”借着花灯遮挡住人群视线,在她唇上轻轻印下回礼。
一吻便偷一颗心,一吻便乱一生情。一吻偷将百年雪,花灯照彻两心明。
花灯锦簇间,防风邶注视她的双眸,碎光在她眸中流转,映得他千年寒冰般的眼底也漾开波纹。那盏莲花灯兀自摇晃,灯影交错间,她狡黠的眉眼与百年前初见的惊鸿一瞥重叠。
朝瑶蹲在河岸边,莲花灯顺流而下,雪白长发垂进水中也不在意。桥下流水载着万千灯影远去,唯愿时光停留在这一刻。
防风邶看着那缕发丝像月光化开的痕迹,与她脸上璀璨笑容交相辉映,明月如霜,照见人如画。
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
朝瑶心血来潮,牵着防风邶来了一个夜探西炎山,上了朝云峰。
春岩瀑泉响,夜久山已寂。明月净松林,千峰同一色。
朝瑶一边刨坟一边打趣他。“宝邶,西炎山玩过,齐全了。”灵曜带着宝邶出入过五神山。
防风邶捏了捏鼻梁,外甥女祸害大舅的坟,到处找木头根。他回望千年凤凰树树冠,那些记忆里,多次出现这棵凤凰树,“你外祖母他们知道你亲近西炎王吗?”
“知道,我给他们说过,老头对我不错。”朝瑶小心翼翼清理包裹着茱萸根须的泥土。“帝王之爱,止于权衡。为何非要在帝王身上去找人性?”
“穷的兜比脸干净的男人,还做着一夜鸳梦诶。”别说这个时代,现代就算有婚姻法,结婚证,有钱有势的男人,谁没个小三、小四。没钱没势的男人还得在外搞搞暧昧,要是律法能管住人心,就没婚外情,私生子了。
西炎王牺牲子女、利用感情,冷血得令人心寒。但乱世中,优柔寡断可能死更多人,某方面他结束了乱世,用至亲的鲜血造福苍生。
“外祖母助他成为帝王就该想到,那么有野心的男人,怎么会困于情爱。”
“寻常人家的烟火幸福,是帝王将相眼里的星辰大海。”
“权力把人心变成战场,而情爱是唯一无法用兵法夺取的城池。”
朝瑶收好茱萸根,拍拍双手,牵着他走向桑葚林。
夜风穿过桑葚林,叶片沙沙如私语,树影婆娑间漏下细碎月光,像撒了一地银币。
防风邶指尖掠过树干斑驳的纹路,忽然开口:“帝王眼里,连月光都是筹码。”西炎王后善于纺织养蚕,这桑林的存在,证明她不输于男人,“可偏偏有人甘愿做这筹码....比如你外祖母。”
“传闻你外祖母自小按照辰荣王后来培养,最终没成辰荣王后,成了西炎王后。”防风邶瞄了一眼她的不老实的脚,“不知西炎王是否也把你当王后培养?”
“切,老头子怕我捅死他孙子,他敢吗?”朝瑶踢飞的石子惊起几只萤火虫,光点浮游在她白发间。
她转身时眸光明亮如刃,“至近至远东西,至深至浅清溪。至高至明日月,至亲至疏夫妻。”
夫妻间可以誓同生死,也可以不共戴天。这当中爱恨微妙,必得要曾经沧海,才能指点归帆。
至亲至疏夫妻.......防风邶细细揣摩这句话。
西炎王与西炎王后的一生不就如此吗?生死相扶,并肩作战,共创西炎国,最后却成了最熟悉、最疏离的陌生人。
月光穿过枝桠,在防风邶眼里投下细碎光斑,恍如冰川下的星河倒影。
夜风卷着桑叶擦过他的袖袍,他忽然抓住一片递到她眼前:“所以你游戏红尘,只谈恋爱不做夫妻?今日能亲密无间,明日便能视同陌路。”
叶脉在月光下纵横如沟壑,朝瑶噗嗤笑了,“你是指世俗的夫妻,还是夫妻间的事情?”
清水镇她也曾这样仰头看他,只是那时她眼里是惊艳,而今却是淬了毒的狡黠。
桑叶在防风邶指间打了个旋,他忽将叶片抵在朝瑶唇上:“夫妻间的事……”尾音拖得绵长,“比如共饮合卺酒?还是……”指尖一弹,叶片擦过她眉心,“共赴黄泉路?”
“你......”朝瑶佯装恼怒,眼里涟漪如流星般划过,“相柳大人爱掐我脖子,当初是准备掐死我再殉情?”
“当初?不会殉情。”他声音低沉,似冰川融水擦过礁石,“会一口一口吃掉你,吸干你的血,咬碎你的骨头,吞掉你的五脏六腑,顺便把你做成人皮灯笼。”
朝瑶...........“毒嘴,说不出好听的玩意!”扯住一把桑叶扔他脸上,“人家吐丝你吐毒!”朝瑶抽出手转身打算给他丢下,白发扫过防风邶腕间忽被拽回,整个人撞进他怀里。
防风邶掌心压住朝瑶后颈,桑叶碎屑从她发间簌簌落下。他低头时,唇几乎贴上她耳尖:“吐毒?”冷笑声像冰刃刮过琉璃,“那你该庆幸……我还没用牙。”
“你露一个试试,我今晚给你拔牙。”她抬膝顶向他腹部,却被他手掌挡住,猛地被扣住后颈拉向他。防风邶拇指摩挲她颈侧动脉,“咱们俩的债务三生也算不清,你死了我找谁算?只能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”
朝瑶幻想相柳吃掉自己时的血淋淋,清冷孤傲的九命相柳,一身白衣,手拿绣花针将她皮肤缝补成灯笼。“大晚上瘆人。相见争如不见,有情何似无情。”
握着他的手腕,扯了扯,“咱们别见了,我怕你吃掉我。”
“做梦!”
无情之人更该吃掉,防风邶以吻封缄,百年的孤寂,被一吻击碎。
万古长空,一朝风月。
她的呢喃细语伴随着夜风传入他的耳里,“我只与喜欢的人做尽天下艳情之事,目中无人至随处拥吻,在阴天驭蛟出海,在雨天撕咬缠绵,在雪原上燃篝火,在月蚀时偷光阴,把孤寂烧成一朝欢愉?。”
“你骨血里浸透我的名,纵使来日身化星尘……”
他攫住她的手腕,将人按入怀中,咬破她舌尖,以血封缄后话:“没有来日。”
桑林簌簌,月光被枝叶剪成碎银,铺满她颤动的睫毛。防风邶的眼底映着九天星河与她一人的影。
只有你我,与天地同朽。